译文
从前想移居住到南村来,不是为了要挑什么好宅院;
听说这里住着许多纯朴的人,愿意同他们度过每一个早晚。
这个念头已经有了好多年,今天才算把这件大事办完。
简朴的屋子何必求大,只要够摆床铺就能心安。
邻居朋友经常来我这里,谈谈过去的事情,人人畅所欲言;
见有好文章大家一同欣赏,遇到疑难处大家一同钻研。
春秋两季有很多好日子,我经常同友人一起登高吟诵新诗篇。
经过门前互相招呼,聚在一起,有美酒,大家同饮共欢。
要干农活便各自归去,闲暇时则又互相思念。
思念的时候,大家就披衣相访,谈谈笑笑永不厌烦。
这种饮酒言笑的生活的确很美好,抛弃它实在无道理可言。
穿的吃的需要自己亲自去经营,躬耕的生活永不会将我欺骗。
注释
南村:各家对“南村”的解释不同,丁福保认为在浔阳城(今江西九江)下(见《陶渊明诗笺注》)。卜宅:占卜问宅之吉凶。这两句是说从前想迁居南村,并不是因为那里的宅地好。
素心人:指心性纯洁善良的人。李公焕注云:“指颜延年、殷景仁、庞通之辈。”庞通,名遵,即《怨诗楚调示庞主簿邓治中》之庞主簿。数:屡。晨夕:朝夕相见。这两句是说听说南村有很多朴素的人,自己乐意和他们朝夕共处。
怀此:抱着移居南村这个愿望。颇有年:已经有很多年了。兹役:这种活动,指移居。从兹役:顺从心愿。这两句是说多年来怀有移居南村的心愿,今天终于实现了。
蔽庐:破旧的房屋。何必广:何须求宽大。蔽床席:遮蔽床和席子。取足床席:能够放一张床一条席子就可取了。
邻曲:邻居,指颜延之、殷景仁、庞通等,即所谓“索心人”。据他的《与殷晋安别》诗云:“去岁家南里,薄作少时邻。”可见殷景仁当时曾是他的邻居。抗:同亢,高的意思。抗言:抗直之言,高谈阔论或高尚其志的言论。在昔:指往事。这两句是说邻居经常来访,来后便高谈阔论往事。
析:剖析文义。魏晋人喜欢辩难析理,如《晋春秋》记载:“谢安优游山水,以敷文析理自娱。”陶渊明也不免有这种爱好。所谓析义,主要是一种哲学理趣,与一般分析句子的含义不同。这两句是说共同欣赏奇文,一起剖析疑难文义的理趣。
“春秋”两句:大意是说春秋多晴朗天气,恰好登高赋诗。
斟:盛酒于勺。酌:盛酒于觞。斟酌:倒酒而饮,劝人饮酒的意思。这两句是说邻人间互相招呼饮酒。
农务:农活儿。辄(zhé):就。相思:互相怀念。这两句是说有农活儿时各自回去耕作,有余暇时便彼此想念。
披衣:披上衣服,指去找人谈心。厌:满足。
此理:指与邻里过从畅谈欢饮之乐。理:义蕴。将:岂。将不胜:岂不美。兹:这些,指上句“此理”。这两句是说,这种邻里之间过从之乐岂不比什么都美?不要忽然抛弃这种做法。
纪:经营。这两句语意一转,认为与友人谈心固然好,但应当自食其力,努力耕作必有收获。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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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
第一首写移居求友的初衷,邻里过往的快乐。吟味全诗,每四句是一个层次。
前四句:“昔欲居南村,非为卜其宅。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追溯往事,以“昔”字领起,将移居和求友联系起来,因事见意,重在“乐”字。古人迷信,移居选宅先卜算,问凶吉,宅地吉利才移居,凶险则不移居。但也有如古谚所云:“非宅是卜,惟邻是卜。”(《左传·昭公三年》)移居者不在乎宅地之吉凶,而在乎邻里之善恶。诗人用其意,表明自己早就向往南村,卜宅不为风水吉利,而为求友共乐。三、四两句,补足卜居的心情。诗人听说南村多有本心质素的人,很愿意和他们一同度日,共处晨夕。陶渊明生活在“真风告逝,大伪斯兴,闾阎懈廉退之节,市朝驱易进之心”(《感士不遇赋》)的时代,对充满虚伪、机诈、钻营、倾轧的社会风气痛心疾首,却又无力拨乱反正,只能洁身自好,归隐田园,躬耕自给。卜居求友,不趋炎附势,不祈福求显,唯择善者为邻,正是诗人清高情志和内在人格的表现。
中间四句:“怀此颇有年,今日从兹役。弊庐何必广,取足蔽床席。”由卜居初衷写到如愿移居,是诗意的转折和深化。兹役,指移居搬家这件事。“弊庐”,破旧的房屋,这里指简陋的新居。诗人再次表明,说移居南村的愿望早就有了,终于实现的时候。其欣欣之情,溢于言表。接着又说,只要有好邻居,好朋友,房子小一点不要紧,只要能遮蔽一张床一条席子就可以了,不必一定求其宽敞。不求华堂广厦,唯求邻里共度晨夕,弊庐虽小,乐在其中,诗人旷达不群的胸襟,物外之乐的情趣不言而喻。在对住房的追求上,古往今来,不少有识之士都表现出高远的精神境界。孔子打算到东方少数民族地区居住,有人对他说:那地方太简陋,孔子答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论语·子罕》)杜甫流寓成都,茅屋为秋风所破,愁苦中仍然热切呼唤:“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推己及人,表现出忧国忧民的崇高情怀。刘禹锡为陋室作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陋室铭》)其鄙视官场的卑污与腐败,追求高洁的品德与志趣,在审美气质上,和陶渊明这首诗有相通的一面。
最后四句:“邻曲时时来,抗言谈在昔。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具体描写得友之乐。邻曲,即邻居。在义熙七年(411年)所作《与殷晋安别》诗中,诗人说:“去年家南里,薄作少时邻。”可知殷晋安(即前所说殷景仁)当时曾与诗人为邻。诗中所说的友人,多是读书人,交谈的内容自然不同于和农民“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限于农事(见《归园田居》),而带着读书人的特点和爱好。他们一起回忆往事,无拘无束,毫无保留地交心,他们一起欣赏奇文,共同分析疑难的文义,畅游学海,追求精神上的交流。诗人创作《移居二首》时,正值四十六、七岁的中年时代。这是人生在各方面均臻成熟的时期。中年的妙趣和魅力,在于相当地认识人生,认识自己,从而做自己所能做而且也愿意做的事,享受自己所能享受的生活。和读陶渊明归田以后其它作品一样,《移居二首》给人的感受是鲜明而强烈的:诗人厌恶黑暗污浊的社会,鄙视丑恶虚伪的官场,但他并不厌弃人生。在对农村田园、亲人朋友的真挚爱恋中,他找到了生活的快乐,生命的归宿,心灵的慰安和休息。高蹈、洒脱而又热爱人生,恋念人生,独特而亲切的情调,情趣与理趣共辉,陶渊明其人其诗的魅力,首先来自对人生与自然的诗意般的热爱和把握。
陶渊明田园诗的风格向来以朴素平淡、自然真率见称。这种独特的风格,正是诗人质性自然的个性的外化。从这首诗来看,所写移居情事,原是十分平常的一件事。但在诗人笔下款款写来,读者却感到亲切有味。所用的语言,平常如口语,温和高妙,看似浅显,然嚼之味醇,思之情真,悟之意远。如写移居如愿以偿:“弊庐何必广,取足蔽床席。”纯然日常口语,直抒人生见解。“何必”二字,率直中见深曲,映出时人普遍追名逐利的心态,矫矫脱俗,高风亮节,如松间白鹤,天际鸿鹄。又如诗人写和谐坦诚的邻里友谊,仅以“时时来”出之,可谓笔墨省净,引人遐想。欣赏奇文,状以“共”字,分析疑义,状以“相与”,均是传神笔墨。如果奇文自赏,疑义自析,也无不可,却于情味锐减,更无法深化移居之乐的主题。而“共”与“相与”前后相续则热烈抗言之情态呼之欲出,使“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成为绝妙的诗句,赢得千古读者的激赏。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评陶渊明《止酒》诗云:“坐止高荫下,步止荜门里。好味止园葵,大欢止稚子。’余反复味之,然后知渊明用意……故坐止于树荫之下,则广厦华堂吾何羡焉。步止于荜门之里,则朝市深利吾何趋焉。好味止于噉园葵,则五鼎方丈吾何欲焉。大欢止于戏稚子,则燕歌赵舞吾何乐焉。”要达到这种心境和生活,是要经过长期的思想斗争和痛苦的人生体验,才能对人生有睿智的领悟的,正如包孕万汇的江海,汪洋恣肆,波涛澎湃之后而臻于平静。陶诗看似寻常,却又令人在低吟回味之中感到一种特殊的魅力——“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弊庐何必广,取足蔽床席”等。读者读着这样的诗句,往昔对生活中一些困惑不解的矛盾,也许会在感悟诗意的同时豁然开朗,得到解释,以坦然旷达的胸怀面对万花筒般的人生。陶诗淡而有味,外质内秀,似俗实雅的韵致,在《移居》一诗中也得到生动地体现。
其二
前人评陶,统归于平淡,又谓“凡作清淡古诗,须有沉至之语,朴实之理,以为文骨,乃可不朽”(施补华《岘佣说诗》)。陶渊明生于玄言诗盛行百年之久的东晋时代,“理过其辞,淡乎寡味”乃诗坛风尚,故以理为骨,臻于平淡皆不为难,其可贵处倒在淡而不枯,质而实绮,能在真率旷达的情意中化入渊深朴茂的哲理,从田园耕凿的忧勤里讨出人生天然的乐趣。读陶诗《移居二首》其二,即可知此意。
全诗以自在之笔写自得之乐,将日常生活中邻里过从的琐碎情事串成一片行云流水。首二句“春秋多佳日,登高赋新诗”,暗承第一首结尾“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而来,篇断意连,接得巧妙自然。此处以“春秋”二字发端,概括全篇,说明诗中所叙并非“发真趣于偶尔”(谢榛《四溟诗话》),而是一年四季生活中常有的乐趣。每遇风和日丽的春天或天高云淡的秋日,登高赋诗,一快胸襟,历来为文人引为风雅胜事。对陶渊明来说,在柴桑火灾之后,新迁南村,有此登临胜地,更觉欣慰自得。登高不仅是在春秋佳日,还必须是在农务暇日,春种秋获,正是大忙季节,忙里偷闲,登高赋诗,个中趣味决非整天悠哉游哉的士大夫所能领略,何况还有同村的“素心人”可与共赏新诗。所以士大夫常有的雅兴,在此诗中便有不同寻常的意义。这两句用意颇深却如不经意道出,虽无一字刻划景物,而风光之清靡高爽,足堪玩赏,诗人之神情超旷,也如在眼前。
移居南村除有登高赋诗之乐以外,更有与邻人过从招饮之乐:“过门更相呼,有酒斟酌之。”这两句与前事并不连属,但若作斟酒品诗理解,四句之间又似可承接。过门辄呼,无须士大夫之间拜会邀请的虚礼,态度村野,更觉来往的随便。大呼小叫,毫不顾忌言谈举止的风度,语气粗朴,反见情意的真率。“相呼”之意可能是指邻人有酒,特意过门招饮诗人;也可能是诗人有酒招饮邻人,或邻人时来串门,恰遇诗人有酒便一起斟酌,共赏新诗。杜甫说:“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余杯。”(《客至》)“叫妇开大瓶,盆中为吾取。……指挥过无礼,未觉村野丑。”(《遭田父泥饮》)诸般境界,在陶诗这两句中皆可体味,所以愈觉含蓄不尽。
当然,人们也不是终日饮酒游乐,平时各自忙于农务,有闲时聚在一起才觉得兴味无穷:“农务各自归,闲暇辄相思。相思辄披衣,言笑无厌时。”有酒便互相招饮,有事则各自归去,在这个小小的南村,人与人的关系非常实在,非常真诚。“各自归”本来指农忙时各自在家耕作,但又与上句饮酒之事字面相连,句意相属,给人以酒后散去、自忙农务的印象。这就像前四句一样,利用句子之间若有若无的连贯,从时间的先后承续以及诗意的内在联系两方面,轻巧自如地将日常生活中常见的琐事融成了整体。这句既顶住上句招饮之事,又引出下句相思之情。忙时归去,闲时相思,相思复又聚首,似与过门相呼意义重复,造成一个回环,“相思则披衣”又有意用民歌常见的顶针格,强调了这一重复,使笔意由于音节的复沓而更加流畅自如。这种往复不已的章法在汉诗中较常见,如《苏武诗》、《古诗十九首·西北有高楼》、《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等,多因重叠回环、曲尽其情而具有一唱三叹的韵味。陶渊明不用章法的复叠,而仅凭意思的回环形成往复不已的情韵,正是其取法汉人而又富有独创之处。何况此处还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诗意的深化。过门招饮,仅见其情意的真率,闲时相思,才见其友情的深挚。披衣而起,可见即使已经睡下,也无碍于随时相招,相见之后,谈笑起来没完没了,又使诗意更进一层。如果说过门辄呼是从地邻关系表明诗人与村人的来往无须受虚礼的限制,那么披衣而起、言笑无厌则表明他们的相聚在时间上也不受俗态的拘束。所以,将诗人与邻人之间纯朴的情谊写到极至,也就将摒绝虚伪和矫饰的自然之乐倾泻无余。此际诗情已达高潮,再引出“此理将不胜,无为忽去兹”的感叹,便极其自然了。这两句扣住移居的题目,写出在此久居的愿望,也是对上文所述过从之乐的总结。不言“此乐”,而说“此理”,是因为乐中有理,由任情适意的乐趣中悟出了任自然的生活哲理比一切都高。从表面上看,这种快然自足的乐趣所体现的自然之理与东晋一般贵族士大夫的玄学自然观没有什么两样。王羲之在《兰亭集序》中说:“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似乎也可以用来解释陶渊明《移居二首》其二中的真趣所在。但同是“人之相与”、“欣于所遇”之乐,其实质内容和表现方式大不相同。东晋士族自恃阀阅高贵,社会地位优越,每日服食养生,清谈玄理,宴集聚会所相与之人,都是贵族世家,一时名流;游山玩水所暂得之乐,亦不过是无所事事,自命风雅;他们所寄托的玄理,虽似高深莫测,其实只是空虚放浪的寄生哲学而已。陶渊明的自然观虽然仍以玄学为外壳,但他的自然之趣是脱离虚伪污浊的尘网,将田园当作返朴归真的乐土;他所相与之人是淳朴勤劳的农夫和志趣相投的邻里;他所寄托的玄理,朴实明快,是他在亲自参加农业劳动之后悟出的人生真谛。所以,此诗末二句“忽跟农务,以衣食当勤力耕收住,盖第耽相乐,本易务荒,乐何能久,以此自警,意始周匝无弊,而用笔则矫变异常”(张玉谷《古诗赏析》)。结尾点明自然之乐的根源在于勤力躬耕,这是陶渊明自然观的核心。“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孰是都不营,而以求自安?”(《庚戌岁九月中于西田获早稻》)诗人认为人生只有以生产劳动、自营衣食为根本,才能欣赏恬静的自然风光,享受纯真的人间情谊,并从中领悟最高的玄理——自然之道。这种主张力耕的“自然有为论”与东晋士族好逸恶劳的“自然无为论”是针锋相对的,它是陶渊明用小生产者朴素唯物的世界观批判改造士族玄学的产物。此诗以乐发端,以勤收尾,中间又穿插以农务,虽是以写乐为主,而终以勘为根本,章法与诗意相得益彰,但见笔力矫变而不见运斧之迹。全篇罗列日常交往的散漫情事,以任情适意的自然之乐贯串一气,言情切事,若离若合,起落无迹,断续无端,文气畅达自如而用意宛转深厚,所以看似平淡散缓而实极天然浑成。
由此可见,作诗以理为骨固佳,其尤贵者当善于在情中化理。晋宋之交,玄风大炽,一般诗人都能谈理。山水诗中的谈玄说理成份多为后人所訾议,而产生于同时的陶渊明田园诗中亦有不少谈理之作,却博得了盛誉。原因就在刚刚脱离玄言诗的山水诗多以自然证理,理赘于辞;而陶诗则能以情化理,理入于情,不言理亦自有理趣在笔墨之外,明言理而又有真情融于意象之中。这种从容自然的境界,为后人树立了很高的艺术标准。
参考资料:
陶渊明(约365~427年),字元亮,晚年更名潜,字渊明。别号五柳先生,私谥靖节,世称靖节先生。浔阳柴桑(今江西九江)人。东晋末到刘宋初杰出的诗人、辞赋家、散文家。被誉为“隐逸诗人之宗”“田园诗派之鼻祖”。是江西首位文学巨匠。曾任江州祭酒、建威参军、镇军参军、彭泽县令等职,最末一次出仕为彭泽县令,八十多天便弃职而去,从此归隐田园。他是中国第一位田园诗人,被称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有《陶渊明集》。
愈与李贺书,劝贺举进士。贺举进士有名,与贺争名者毁之,曰贺父名晋肃,贺不举进士为是,劝之举者为非。听者不察也,和而唱之,同然一辞。皇甫湜曰:“若不明白,子与贺且得罪。”愈曰:“然。”
律曰:“二名不偏讳。”释之者曰:“谓若言‘征’不称‘在’,言‘在’不称‘征’是也。”律曰:“不讳嫌名。”释之者曰:“谓若‘禹’与‘雨’、‘丘’与‘蓲’之类是也。”今贺父名晋肃,贺举进士,为犯二名律乎?为犯嫌名律乎?父名晋肃,子不得举进士,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夫讳始于何时?作法制以教天下者,非周公孔子欤?周公作诗不讳,孔子不偏讳二名,《春秋》不讥不讳嫌名,康王钊之孙,实为昭王。曾参之父名晳,曾子不讳昔。周之时有骐期,汉之时有杜度,此其子宜如何讳?将讳其嫌遂讳其姓乎?将不讳其嫌者乎?汉讳武帝名彻为通,不闻又讳车辙之辙为某字也;讳吕后名雉为野鸡,不闻又讳治天下之治为某字也。今上章及诏,不闻讳浒、势、秉、机也。惟宦官宫妾,乃不敢言谕及机,以为触犯。士君子言语行事,宜何所法守也?今考之于经,质之于律,稽之以国家之典,贺举进士为可邪?为不可邪?
凡事父母,得如曾参,可以无讥矣;作人得如周公孔子,亦可以止矣。今世之士,不务行曾参周公孔子之行,而讳亲之名,则务胜于曾参周公孔子,亦见其惑也。夫周公孔子曾参卒不可胜,胜周公孔子曾参,乃比于宦者宫妾,则是宦者宫妾之孝于其亲,贤于周公孔子曾参者邪?
楔子
(冲末扮鲁斋郎引张龙上,诗云)花花太岁为第一,浪子丧门再没双。街市小民闻吾怕,则我是权豪势要鲁斋郎。小官鲁斋郎是也。随朝数载,谢圣恩可怜,除授今职。小官嫌官小不做,嫌马瘦不骑,但行处引的是花腿闲汉,弹弓粘竿,鹞儿小鹞,每日飞鹰走犬,街市闲行。但见人家好的玩器,怎么他倒有,我倒无,我则借三日玩看了,第四日便还他,也不坏了他的。人家有那骏马雕鞍,我使人牵来,则骑三日,第四日便还他,也不坏了他的。我是个本分的人。自离了汴梁,来到许州,因街上骑着马闲行,我见个银匠铺里一个好女子,我正要看他,那马走的快,不曾得仔细看。张龙,你曾见来么?(张龙云)比及爹有这个心,小人打听在肚里了。(鲁斋郎云)你知道他是甚么人家?(张龙云)他是个银匠,姓李,排行第四。他的个浑家生的风流,长的可喜。(鲁斋郎云)我如今要他,怎么能勾……(张龙云)爹要他也不难,我如今将着一把银壶瓶去他家整理,多与他些钱钞,与他几钟酒吃,着他浑家也吃几钟,扶上马就走。(鲁斋郎云)此计大妙!财今日收拾鞍马,跟着我银匠铺里整理壶瓶走一遭去。(诗云)推整壶瓶生巧计,拐他妻子忙逃避。总饶赶上焰摩天,教他无处相寻觅。(下)(外扮李四同旦、二徕上,云)小可许州人氏,姓李,排行第四,人口顺唤做银匠李四。嫡亲的四口儿:浑家张氏,一双儿女。厮儿叫做喜童,女儿叫做娇儿。全凭打银过其日月。今日早间开了这铺儿,看有甚么人来?(鲁斋郎引张龙上,云)小官鲁斋郎。因这壶瓶跌漏,去那银匠铺整理一整理。左右,接了马者,将交床来。(张龙云)理会的。(坐下科)(鲁斋郎云)张龙,你与我叫那银匠出来。(张龙做唤科,云)兀那银匠,鲁爷在门首叫你哩!(李四慌出跪科,云)大人,唤小人有何事干?(鲁斋郎云)你是银匠么?(李四云)小人是银匠。(鲁斋郎云)兀那李四,你休惊莫怕,你是无罪的人,你起来。(李四云)大人唤我做甚么?(鲁斋郎云)我有把银壶瓶跌漏了,你与我整理一整理,与你十两银子。(李四云)不打紧,小人不敢要偌多银子。(鲁斋郎云)你是个小百姓,我怎么肯亏你?与我整理的好,着银子与你买酒吃。(李四接壶整理科,云)整理的复旧如初。好了也,大人试看咱。(鲁斋郎云)这厮真个好手段,便似新的一般。张龙,有酒么?(张龙云)有。(鲁斋郎云)将来!赏他几杯。(做筛酒,李四连饮三杯科,云)勾了。(鲁斋郎云)你家里再有甚么人?(李四云)家里有个丑媳妇,叫出来见大人。大嫂,你出来拜大人。
(旦出拜科)(鲁斋郎云)一个好妇人也!与他三钟酒吃。我也吃一钟。张龙,你也吃一钟。兀那李四,这三钟酒是肯酒;我的十两银子与你做盘缠;你的浑家,我要带往郑州去也。你不拣那个大衙门里告我去!(同旦下)(李四做哭科,云)清平世界,浪荡乾坤,拐了我浑家去了,更待干罢!不问那个大衙门里,告他走一遭去。(下)(贴旦引二徕上,云)妾身姓李,夫主姓张,在这郑州做着个六案孔目。嫡亲的四口儿家属,一双儿女,小厮唤做金郎,女儿唤做玉姐。孔目衙门中去了,这早晚敢待来也。(李四慌上,云)一心忙似箭,两脚走如飞。自家李四的便是。因鲁斋郎拐了我的浑家往郑州来了,我随后赶来。到这郑州,我要告他,不认的那个是大衙门,来到这长街市上,不觉一阵心疼;我死也,却教谁救我这性命咱?(正末扮张珪引祗候上,云)自家姓张名珪,字均玉,郑州人氏。幼习儒业,后进身为吏。嫡亲的四口儿,浑家李氏,是华州华阴县人氏,他是个医士人家女儿。生下一双儿女金郎、玉姐。我在郑州做着个六案都孔目。今日衙门中无甚事,回家里去,见一簇人闹。祗候,你看是甚么人?(祗候问云)你是什么人,倒在地上?(李四云)小人害急心疼,看看至死。哥哥可怜见,救小人一命咱!(祗候见末科,云)是一个人害急心疼,倒在地下。(正末云)我试看咱。兀那君子,为甚么倒在地下?(李四云)小人急心疼,看看至死,怎么救小人一命!(正末云)那里不是积福处?我浑家善治急心疼,领他到家中,与他一服药吃,怕做甚么!祗候人,扶他家里来。大嫂那里?(贴旦见末科,云)孔目来了也,安排茶饭你吃。(正末云)且不要茶饭。我来狮子店门首。见一人害急心疼,我领将来,你与他一服药吃,救他性命,那里不是积福处!(贴旦云)待我调药去。(做调药科,云)君子,你试吃这药。(李四吃药科,云)我吃了这药。哎哟,无事了也!多谢官人、娘子!若不是官人、娘子,那里得我这性命来?(正末云)我问君子,那里人氏,姓甚名谁?(李四云)小人姓李,排行第四,人口顺都叫李四。许州人氏,打银为生。(贴旦云)你也姓李,我也姓李,有心要认你做个兄弟,未知孔目心中肯不肯?我问孔目咱。(做问末科,云)这人也姓李,我也姓李,我有心待认他做个兄弟。孔目,意下如何?(正末云)大嫂,你主了便罢。兀那李四,你近前来,我浑家待认你做个兄弟,你意下如何?(李四云)你救了我性命,休道是做兄弟,在你家中随驴把马,也是情愿。(正末云)你便是我舅子,我浑家就是你亲姐
姐一般。兄弟,你为甚么到这里?(李四云)你便是我亲姐姐、姐夫。有人欺负我来,你与我做主!(正末云)谁欺负你来,我便着人拿去,谁不知我张珪的名儿!(李四云)不是别人,是鲁斋郎强夺了我浑家去了。姐姐、姐夫,与我做主!(末做掩口科,云)哎哟,唬杀我也!早是在我这里,若在别处,性命也送了你的。我与你些盘缠,你回许州去罢。这言语你再也休提!(唱)
【仙吕】【端正好】被论人有势权,原告人无门下,你便不良会可跳塔轮铡,那一个官司敢把勾头押?提起他名儿也怕。
【幺篇】你不如休和他争,忍气吞声罢;别寻个家中宝、省力的浑家。说那个鲁斋郎,胆有天来大。他为臣不守法,将官府敢欺压,将妻女敢夺拿,将百姓敢蹅踏,赤紧的他官职大的忒稀诧!(下)(李四云)我这里既然近不的他,不如仍还许州去也。(下)
第一折
(鲁斋郎上,云)小官鲁斋郎。自从许州拐了李四的浑家,起初时性命也似爱他,如今两个眼里不待见他。我今回到这郑州,时遇清明节令,家家上坟祭扫,必有生得好的女人,我领着张龙一行步从,直到郊野外踏青走一遭去来。(下)(正末引贴旦上,云)自家张珪。时遇寒食,家家上坟。我今领着妻子,上坟走一遭去。想俺这为吏的,多不存公道,熬的出身,非同容易也呵!(唱)
【仙吕】【点绛唇】则俺这令史当权;案房里面关文卷,但有半点儿牵连,那刁蹬无良善。
【混江龙】休想肯与人方便,衜一片害人心,勒掯了些养家缘。(带云)听的有件事呵,(唱)押文书心情似火,写帖子勾唤如烟;教公吏勾来衙院里,抵多少"笙歌引至画堂前"!冒支国俸,滥取人钱,那里管爷娘冻馁,妻子熬煎?经旬间不想到家来,破工夫则在那娼楼串;则图些烟花受用,风月留连。
【油葫芦】只待置下庄房买些下田,家私积有数千;那里管三亲六眷尽埋冤。逼的人卖了银头面,我戴着金头面;送的人典了旧宅院,我住着新宅院。有一日限满时,便想得重迁;怎知他提刑司刷出三宗卷,恁时节带铁锁纳赃钱。
【天下乐】那其间敢"卖了城南金谷园"!百姓见无权,一味里掀,波家私如败云风乱卷;或是流二千,遮莫徒一年,恁时节则落的几度喘。(云)早来到坟所也。(唱)
【金盏儿】觑郊原,正晴暄,古坟新土都添遍,家家化钱烈纸痛难言。一壁厢黄鹂声恰恰,一壁厢血泪滴涟涟,正是"莺啼新柳畔,人哭古坟前。"(贴旦云)孔目,咱慢慢耍一会家去。(鲁斋郎引张龙上,云)你都跟着我闲游去来。这一所好坟也!树木上面一个黄莺儿。小的,将弹弓来。(做打弹科)(徕儿哭云)奶奶,打破头也!(贴旦云)那个弟子孩儿,闲着那驴蹄烂爪,打过这弹子来?(正末云)这个村弟子孩儿无礼,我家坟院里打过弹子来。你敢是不知我的名儿!我出去看波。(唱)
【后庭花】是谁人墙外边,直恁的没体面?我擦擦的望前去,(鲁斋郎云)张珪,你骂谁哩?(正末唱)唬的我行行的往后偃。(鲁斋郎云)你这弟子孩儿作死也!我是谁,你骂我?(正末唱)我恰便似坠深渊,把不定心惊胆战,有这场死罪愆!我今朝遇禁烟,到先茔来祭奠,饮金杯,语笑喧;他弓开时似月圆,弹发处又不偏,刚落在我面前。
(鲁斋郎云)张珪,你骂我呵,不是寻死哩!(正末唱)
【青哥儿】你教我如何、如何分辨?(贴旦云)是那一个不晓事弟子孩儿,打破我孩儿的头!(正末唱)省可里乱语胡言。(徕儿云)打破我头也!(正末唱)哎,你个不识忧愁小业冤!唬的我魂魄萧然,言语狂颠。谁敢迟延?我只得破步撩衣走到跟前,少不的把屎做糕糜咽。
(正末做跪科)(鲁斋郎云)张珪,你怎敢骂我,你不认的我?觑我一觑,该死!你骂我,该甚么罪过?(正末云)张珪不知道是大人。若知道是大人呵,张珪那里死的是!(鲁斋郎云)君子千言有一失,小人千言有一当。他不知是我,若知是我,怎么敢骂我?不和你一般见识。这座坟是谁家的?(正末云)是张珪家的。(鲁斋郎云)消不得你请我坟院里坐一坐,敢你祖宗都得生天!(正末云)只是张珪没福消受。请大人到坟院里坐一坐。(鲁斋郎云)倒好一座坟院也.我听的有女人言语,是谁?(正末云)是张珪的丑媳妇儿。(鲁斋郎云)消不得拜我一拜?(正末云)大嫂,你来拜大人。(贴旦云)我拜他怎地?(正末云)你只依着我。(贴旦出拜)(鲁斋郎还礼科,云)一个好女子也!他倒有这个浑家,我倒无。张珪,你这厮该死,怎敢骂我?这罪过且不饶你!近前,将耳朵来:把你媳妇明日送到我宅子里来!若来迟了,二罪俱罚。小厮,将马来,我回去也。(下)(贴旦云)孔目,他是谁,你这等怕他?(正末云)大嫂,咱快收拾回家去来。(唱)
【赚煞】哎,只被你巧笑倩祸机藏,美目盼灾星现;也是俺连年里时乖运蹇,可可的与那个恶那吒打个撞见,唬的我似没头鹅、热地上的蚰蜒。恰才个马头边附耳低言,一句话似亲蒙帝王宣。(做拿弹子拜科)(唱)这弹子举贤荐贤,他来的扑头扑面,明日个你团圆却教我不团圆!(下)
第二折
(鲁斋郎引张龙上,诗云)着意栽花花不发,等闲插柳柳成阴。谁识张珪坟院里,倒有风流可喜活观音!小官鲁斋郎,因赏玩春景,到于郊野外张珪坟前,看见树上歇着黄莺儿,我拽满弹弓,谁想落下弹子来,打着张珪家小的,将我千般毁骂。我要杀坏了他,不想他倒有个好媳妇!我着他今日不犯,明日送来。我一夜不曾睡着。他若来迟了,就把他全家尽行杀坏。张龙,门首觑者,若来时,报复我知道。(正末同贴旦上,云)大嫂,疾行动些!(贴旦云)才五更天气,你敢风魔九伯,引的我那里去?(正末云)东庄姑娘家有喜庆勾当,用着这个时辰,我和你行动些!大嫂,你先行。(贴旦先行科)(正末云)张珪,怎了也?鲁斋郎大人的言语:"张珪,明日将你浑家,五更你便送到我府中来。"我不送去,我也是个死;我待送去,两个孩儿久后寻他母亲,我也是个死。怎生是好也呵?(唱)
【南吕】【一枝花】全失了人伦天地心,倚仗着恶党凶徒势,活支剌娘儿双拆散,生各札夫妇两分离。从来有日月交蚀,几曾见夫主婚、妻招婿?今日个妻嫁人、夫做媒,自取些奁房断送陪随,那里也羊酒、花红、缎匹?
【梁州第七】他凭着恶哏哏威风纠纠,全不怕碧澄澄天网恢恢。一夜间摸不着陈抟睡,不分喜怒,不辨高低。弄的我身亡家破,财散人离,对浑家又不敢说是谈非,行行里只泪眼愁眉。你、你、你,做了个别霸王自刎虞姬,我、我、我,做了个进西施归湖范蠡,来、来、来,浑一似嫁单于出塞明妃。正青春似水,娇儿幼女成家计,无忧虑,少萦系;平地起风波二千尺,一家儿瓦解星飞!
(贴旦云)俺走了这一会,如今姑娘家在那里?(正末云),则那里便是。(贴旦云)这个院宅便是?他做甚么生意,有这等大院宅?(正末唱)
【牧羊关】怕不"晓日楼台静,春风帘幕低"。没福的怎生消得!这厮强赖人钱财,莽夺人妻室,高筑座营和寨,斜搠面杏黄旗,梁山泊贼相似,与蓼儿洼争甚的!
(云)大嫂,你靠后。(正末见张龙科,云)大哥,报复一声,张珪在于门首。(张龙云)你这厮才来,你该死也!你则在这里,我报复去。(鲁斋郎云)兀那厮,做甚么?(张龙云)张珪两口儿在于门首。(鲁斋郎云)张龙,我不换衣服罢,着他过来见。(末、旦叩见科)(鲁斋郎云)张珪,怎这早晚才来?(正末云)投到安伏下两个小的,收拾了家私,四更出门,急急走来,早五更过了也。(鲁斋郎云)这等,也罢。你着那浑家近前来我看。(做看科,云)好女人也!比夜来增十分颜色。生受你,将酒来吃三杯。(正末唱)
【四块玉】将一杯醇糯酒十分的吃。(贴旦云)张孔目少吃,则怕你醉了。(正末唱)更怕我酒后疏狂失了便宜。扭回身刚咽的口长吁气,我乞求得醉似泥,唤不归;(贴旦云)孔目,你怎么要吃的这等醉?(正末云)大嫂,你那里知道?(唱)我则图别离时,不记得。
(贴旦云)孔目,你这般烦恼,可是为何?(正末云)大嫂,实不相瞒,如今大人要你做夫人,我特特送将你来。(贴旦云)孔目,这是甚么说话!(正末云)这也由不的我。事已至此,只得随顺他便了。(唱)
【骂玉郎】也不知你甚些儿看的能当意?要你做夫人,不许我过今日,因此上急忙忙送你到他家内。(贴旦云)孔目,你这般下的也!(正末唱)这都是我缘分薄,恩爱尽,受这等死临逼。
(贴旦云)你在这郑州,做个六案都孔目,谁人不让你一分?那厮甚么官职,你这等怕他,连老婆也保不的?你何不拣个大衙门,告他去?(正末云)你轻说些,倘或被他听见,不断送了我也?(唱)
【感皇恩】他、他、他,嫌官小不为,嫌马瘦不骑,动不动挑人眼、剔人骨、剥人皮。(云)他便要我张珪的头,不怕我不就送去与他;如今只要你做个夫人,也还算是好的。(唱)他少甚么温香软玉,舞女歌姬!虽然道我灾星现,也是他的花星照,你的福星催。
(贴旦云)孔目,不争我到这里来了,抛下家中一双儿女,着谁人照管他?兀的不痛杀我也!(正末唱)
【采茶歌】撇下了亲夫主不须提,单是这小业种好孤凄。从今后谁照觑他饥时饭、冷时衣?虽然个留得亲爷没了母,只落的一番思想一番悲。(正末同旦掩泣科)(鲁斋郎云),则管里说甚么!着他到后堂中换衣服去!(贴旦云)孔目,则被你痛杀我也!(正末云)苦痛杀我也,浑家!(鲁斋郎云)张珪,你敢有些烦恼,心中舍不的么?(正末云)张珪不敢烦恼。则是家中有一双儿女,无人看管。(鲁斋郎云)你早不说。你家中有两个小的,无人照管。张龙,将那李四的浑家,梳妆打扮的赏与张珪便了。(张龙云)理会的。(鲁斋郎云)张珪,你两个小的无人照管,我有一个妹子,叫做娇娥,与你看觑两个小的。你与了我你的浑家,我也舍的个妹子酬答你。你醉了骂他,便是骂我一般;你醉了打他,便是打我一般。我交付与你,我自后堂去也。(下)(正末云)这事可怎了也?罢、罢、罢!(唱)
【黄钟尾】夺了我旧妻儿,却与个新佳配,我正是"弃了甜桃绕山寻醋梨。"知他是甚亲戚?教喝下庭阶,转过照壁;出的宅门,扭回身体,遥望着后堂内养家的人,贤惠的妻。非今生是宿世,我则索寡宿孤眠过年岁,几时能勾再得相逢,则除是南柯梦儿里!(下)
第三折
(李四上,云)自家李四。因鲁斋郎夺了我浑家,赶到郑州,告不的他,又回许州来。一双儿女,不知去向。那里也难住,我且往郑州,投奔我姐姐、姐夫去也。(下)(徕儿上,云)我是张孔目的孩儿金郎,妹子玉姐,父亲、母亲人情去了,这早晚敢待来也。(正末上,云)好是苦痛也!来到家中,且看两个孩儿说些甚么?鲁斋郎,你好狠也呵!(唱)
【中吕】【粉蝶儿】倚仗着恶党凶徒,害良民肆生淫欲,谁敢向他行挟细拿粗?逞刁顽全不想他妻我妇,这的是败坏风俗,那一个敢为敢做!
【醉春风】空立着判黎庶受官厅,理军情元帅府,父南子北各分离,端的是苦、苦!俺夫妻千死千生,百伶百俐,怎能勾一完一聚?
(徕儿去)爹爹,你来家也,俺奶奶在那里?(正末云)孩儿,你母亲便来。(叹科,云)嗨,可怎了也!(唱)
【红绣鞋】怕不待打叠起千忧百虑,怎支吾这短叹长吁?(徕儿云)俺母亲怎生不见来了?(正末唱)他可便一上青山化血躯。将金郎眉甲按,把玉姐手梢扶,兀的不痛杀人也儿共女!
(徕儿云)爹爹,俺母亲端的在那里?(正末云)你母亲被鲁斋郎夺去了也!(徕儿云)兀的不气杀我也!(徕气倒科)(正末救科,云)孩儿,你苏醒者!则被你痛杀我也!(张龙引旦上,云)自家张龙便是。奉着鲁斋郎大人言语,着我送小姐到这里。张珪在家么?(正末云)谁在门外?待我开门看咱。(做看科,云)呀,你来怎么?(张龙云)我奉大人言语,着我送小姐与你,休说甚么。小姐,你也休说甚么。我回去也。(下)(正末云)小姐,请进家来!两个孩儿,来拜你母亲。小姐,先前浑家止有这两个孩儿,小姐早晚看觑咱!(旦云)孔目,你但放心,都在我身上。(正末唱)
【迎仙客】你把孩儿亲觑付、厮抬举。这两个不肖孩儿也有甚么福?便做道忒贤达,不狠毒。(里云)孔目,你放心,就是我的孩儿一般看成。(正末唱)看成的似玉颗神珠,终不似他娘肠肚。(李四上,云)我来到郑州。这是姐姐、姐夫家。我叫门咱(做叫门科)(正末云)谁叫门哩?我看去。(见科)(正末云)原来是舅子。你的症候,我如今也害了也!(李四云)姐姐有好药!(正末云)不是那个急心疼症候,用药医得;是你那整理银壶瓶的症候。你姐姐也被鲁斋郎夺将去了也!(李四云)鲁斋郎,你早则要了俺家两个人儿也!(正末云)舅子,我可也强似你。他与了我一个小姐,叫做娇娥。(李四云)鲁斋郎,你夺了我的浑家,草鸡也不曾与我一个。姐夫,既没了姐姐,我回许州去罢。(正末云)舅子,这个便是你姐姐一般,厮见一面,怕做甚么?(李四云)既如此,待我也见一面,我就回去。姐夫,你可休留我。(做相见各留意科)(正末云)舅子,你敢要回去么?(李四云)姐夫,则这里住倒好。(正末云)好奇怪也!(唱)
【红绣鞋】他两个眉来眼去,不由我不暗暗踌躇。似这般哑谜儿教咱怎猜做?那一个心犹豫,那一个口支吾,莫不你两个有些儿曾面熟?
(祗候上,云)张孔目,衙门中唤你趱文书哩。(正末云)舅子,你和你姐姐在家中,我衙门中趱文书去也。(下)(旦与李四打悲科)(李四云)娘子,你怎么到得这里?(徕儿上,云)奶奶,俺爹爹那里去了?(旦云)衙门中趱文书去了。(徕儿云)这等,俺两个寻俺爹爹去。(下)(李四云)则被你想杀我也。(正末冲上,见科,喝云)你两个待怎么?(李四同旦跪科)(正末云)他早招了也。(唱)
【石榴花】早难道"君子断其初",今日个亲者便为疏。人还害你待何如?我是你姐夫,倒做了姨夫。当初我医可了你病症还乡去,把你似太行山倚仗做亲属;我一脚的出宅门,你待展污俺婚姻簿,我可便负你有何辜!
【斗鹌鹑】全不似管鲍分金,倒做了孙庞刖足;把恩人变做仇家,将客僧翻为寺主。自古道"无毒不丈夫",他将了你的媳妇,不敢向鲁斋郎报恨雪冤,则来俺家里歹尤云殢雨。
(李四云)姐夫,实不相瞒,则他便是我的浑家。改做他的妹子,与了姐夫。(正末云)谁这般道来?(唱)
【上小楼】谁听你花言巧语,我这里寻根拔树。谁似你不分强弱,不识亲疏,不辨贤愚。纵是你旧媳妇、旧丈夫,依旧欢聚,可送的俺一家儿灭门绝户!(云)我一双孩儿在那里?(旦云)你去趱文书,他两个寻你去了。(正末云)眼见的所算了我那孩儿,兀的不气杀我也!(唱)
【幺篇】我一时间不认的人,你两个忒做的出!空教我乞留乞良、迷留没乱、放声啼哭。这郑孔目拿定了萧娥胡做,知他那里去了赛娘、僧住?(云)罢、罢、罢!浑家被鲁斋郎夺将去了,一双儿女又不知所向。甫能得了个女人,又是银匠李四的浑家,我在这里怎生存坐?舅子,我将家缘家计,都分付与你两口儿;每月斋粮道服,休少了我的。我往华山出家去也!(李四云)姐夫,你怎生弃舍了铜斗儿家缘、桑麻地土?我扯住你的衣服,至死不放你去。(正末唱)
【十二月】休把我衣服扯住,情知咱冰炭不同炉。(李四云)姐夫,这桑麻地土、宝贝珍珠,怎生割舍的?(正末唱)管甚么桑麻地土,更问甚宝贝珍珠!(李四云)姐夫,把我浑家与你罢。(正末唱)呸,不识羞闲言长语,他须是你儿女妻夫。
(旦云)孔目,你与我一纸休书咱。(正末唱)
【尧民歌】索甚么恩绝义断写休书?(李四云)鲁斋郎知道,他不怪我?(正末唱)鲁斋郎也不是我护身符。(李四云)俺姐姐不知在那里?(正末唱)他两行红袖醉相扶,"美女终须累其夫"!嗟吁,嗟吁!教咱何处居?则不如趁早归山去。
(李四云)姐夫,许多家缘家计、田产物业,你怎下的都抛撇了?(正末唱)
【耍孩儿】休道是"东君去了花无主"',你自有莺俦燕侣。我从今万事不关心,还恋甚衾枕欢娱?不见浮云世态纷纷变,秋草人情日日疏,空教我泪洒遍湘江竹!这其间心灰卓氏,干老了相如。(李四云)俺姐姐不知在那里?(正末云)你那姐姐呵,(唱)
【二煞】这其间听一声"金缕"歌,看两行红袖舞,常则是笙箫缭绕丫鬟簇;三杯酒满金鹦鹉,六扇屏开锦鹧鸪,反倒做他心腹。那厮有拐人妻妾的器具,引人妇女的方术。
(李四云)这一年四季斋粮道服都不打紧。姐夫,你怎么出的家?还做你那六案都孔目去!(正末唱)
【尾煞】再休提掌刑名都孔目,做英雄大丈夫,也只是"野人自爱山中宿"。眼看那幼子娇妻,我可也做不的主!(下)
(李四云)姐夫去了也。娘子,我那知道还有完聚的日子!如今我两个掌着他这等家缘家计,许他的斋粮道服,须按季送去与他,不要少了他的。(诗云)我李四今年大利,全不似整壶瓶这般晦气。平空的还了浑家,又得他许多家计。(同旦下)
第四折
(外扮包待制引从人上,诗云)冬冬衙鼓响,公吏两边排。阎王生死殿,东岳摄魂台。老夫姓包名拯,字希文,庐州金斗郡四望乡老儿村人氏。官封龙图阁待制,正授开封府尹。奉圣人的令,差老夫五南采访。来到许州,见一儿一女,原来是银匠李四的孩儿。他母亲被鲁斋郎夺了,他爷不知所向。这两个孩儿留在身边。行到郑州,又收得两个儿女,原来是都孔目张珪的孩儿。他母亲也被鲁斋郎夺了,他爷不知所向。我将这两个孩儿也留在家中,着他习学文章。早是十五年光景,如今都应过举,得第了也。老夫将此一事,切切于心,拳拳在念。想鲁斋郎恶极罪大,老夫在圣人前奏过:有一人乃是"鱼齐即",苦害良民,强夺人家妻女,犯法百端。圣人大怒,即便判了"斩"字,将此人押赴市曹,明正典刑。得到次日,宣鲁斋郎。老夫回奏道:"他做了违条犯法的事,昨已斩了。"圣人大惊道;"他有甚罪斩了?"老夫奏道:"他一生掳掠百姓,强夺人家妻女,是御笔亲判'斩'字,杀坏了也。"圣人不信,"将文书来我看。"岂知"鱼齐即"三字,"鱼"字下边添个"日"字,"齐"字下边添个"小"字,"即"字上边添一点。圣人见了,道:"苦害良民,犯人鲁斋郎,合该斩首。"被老夫智斩了鲁斋郎,与民除害。只是银匠李四、孔目张珪,不知所向。我如今着他两家孩儿,各带他两家女儿,天下巡庙烧香,若认着他父母,教他父子团圆,也是老夫阴骘的勾当。张千,你分付他两个孩儿同两个女儿,明日往云台观烧香去,老夫随后便来。(诗云)他不遵王法太疏狂,专要夺人妇女做妻房。被我中间改做"鱼齐即",用心智斩鲁斋郎。(下)(净扮观主上,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小道姓阎,道号双梅,在这云台观做着个住持。今日无事,看有甚么人来?(李四同旦儿上,云)自家李四是也。自从与俺那儿女失散了,十五年光景,知他有也无?来到这云台观里,与俺姐姐、姐夫并两家的孩儿,做些好事咱。(做见观主科,云)兀那观主,我是许州人氏,一径的来做些好事。(观主云)你做甚么好事?超度谁?(李四云)超度姐夫张珪、姐姐李氏、一双儿女金郎、玉姐;还有自己一双儿女喜童、娇儿。与你这五两银子,权做经钱,(观主云)我出家人,要他怎么?是好银子,且收下一边。看斋食,请吃了斋,与你做好事。(贴旦道扮上,云)贫姑李氏,乃张珪的浑家,被鲁斋郎夺了我去,可早十五年光景。一双儿女,不知去向,连张珪也不知有无。鲁斋郎被包待制斩了,我就舍俗出家。今日去这云台观,与张珪做些好事咱。早来到也。(做见观主科)(观主云)一个好道姑也!道姑,你从那里来?(贴旦云)我一径的来与丈夫张珪、孩儿金郎、玉姐做些好事。(李四云)谁与张珪做好事?(贴旦云)我与张过做好事。(李四云)兀的不是姐姐李氏!(相见打悲科)(贴旦云)兄弟,这妇人是谁?(李四云)这个便是你兄弟媳妇儿。姐姐,你怎生得出来?(贴旦云)包待制斩了鲁斋郎,俺都无事释放。今日来云台观,追荐你姐夫并孩儿金郎、玉姐。(李四云)我也为此事来,咱和你一同追荐者。(李徕冠带同小旦上,云)小官李喜童妹子娇儿。我母亲被鲁斋郎夺将去了,父亲不知所向。亏了包待制大人,收留俺兄妹二人,教训成人。今应过举得了头名状元。奉着包待制言语,着俺去云台观里,追荐我父母去。早来到了也。兀那住持那里?(观主云)早知相公到来,只合远接;接待不着,勿令见罪。呀,怎生带着个小姐走?(李徕云)我一径的来做些好事。(观主云)相公要追荐何人?(李徕云)追荐我父亲银匠李四。(李四云)是谁唤银匠李四?(李徕云)兀的不是我父亲!(李四云)你是谁?(李徕云)则我便是您孩儿喜童,妹子娇儿。(旦云)孩儿也,你在那里来?(李徕再说前事,悲科)(李四云)孩儿,拜你姑姑者。(做拜科)(贴旦云)这两人是谁?(李四云)这两个便是我的孩儿。(贴旦悲科.云)你一家儿都完聚了,只是俺那孔目并两个孩儿,不知在那里?(张徕冠带同小旦上,云)小官是张孔目的孩儿金郎,妹子玉姐。我母亲被鲁斋郎夺去,父亲不知所向。多亏了包待制大人,收留俺兄妹二人,教训成人,应过举,得了官也。包待制着俺云台观追荐父母去,可早来到也。住持那里?(观主云)又是一个官人,他也带着小娘子走。相公到此只甚?(张徕云)特来做些好事。(观主云)追荐那一个?(张徕云)追荐我父亲张珪,母亲李氏。(贴旦云)谁唤张珪、李氏?(张徕云)我唤来。(贴里云)你敢是金郎么?(张徕云)妹子,兀的不是母亲!(做悲科)(贴旦云)这十五年,你在那里来?(张徕云)自从母亲去了,父亲不知所向。多亏了包待制大人,将我兄妹二人教训,应过举,得了官也。今日奉包待制言语,着俺云台观追荐父母,不想得见母亲;不知俺父亲有也无?(做悲科)(李四云)姐姐,这个既是你的儿子,我把女儿娇儿,与外甥做媳妇罢。(张徕云)母亲,将妹子玉姐与兄弟为妻,做一个交门亲眷,可不好那?(贴旦云)俺两家子母怕不完聚,只是孔目不知在那里?教我如何放的下!(做悲科)(正末愚鼓简
板上,诗云)身穿羊皮百衲衣,饥时化饭饱时归。虽然不得神仙做,且躲人间闲是非。想俺出家人,好是清闲也呵。(唱)
【双调】【新水令】想人生平地起风波,争似我乐清闲支着个枕头儿高卧!只问你炼丹砂唐吕翁,何如那制律令汉萧何?我这里醉舞狂歌,繁花梦已参破。
【风人松】利名场上苦奔波,因甚强夺?蜗牛角上争人我,梦魂中一枕南柯。不恋那三公华屋,且图个五柳婆婆。
(云)俺这出家人,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好是快活也呵!(唱)
【甜水令】俺这里春夏秋冬,林泉兴味,四时皆可。常则是日夜宿山阿,有人相问,静里工夫,炼形打坐,笑指那落叶辞柯。
【折桂令】想当初向清明日共饮金波,张孔目家世坟莹,须不是风月鸣珂。他将俺儿女夫妻,直认做了云雨巫娥。俺自撇下家缘过活,再无心缎匹缤罗你只管信口开合,絮絮聒聒;俺张孔目怎还肯缘木求鱼,鲁斋郎他可敢暴虎冯河!
【雁儿落】鲁斋郎忒太过,(带云)他道:"张珪,将你媳妇则明日五更送将来,我要!"(唱)不是张孔目从来懦。他在那云阳市剑下分,我去那华山顶峰头卧。
(云)我则道他一世儿荣华富贵,可怎生被包待制斩了,人皆欢悦。(唱)
【得胜令】今日个天理竟如何?黎庶尽讴歌。再不言宋天子英明甚,只说他包龙图智慧多。鲁斋郎哥哥,自惹下亡身祸;我舍了个娇娥,早先寻安乐窝。(云)今日我去云台观散心咱。(贴旦云)李四,你看那道人,好似你姐夫。你试唤他一声咱!(李四叫科,云)张孔目!(正末回头科,云是谁叫张孔目?(做见科,云)兀的不是我浑家李氏!(贴巨云)你怎撇了我出了家?劝你还俗罢!(正末诗云)你待散时我不散,悲悲切切男儿汉。从前经过旧恩情,要我还俗呵,有如曹司翻旧案。(众云)你还了俗罢!(正未云)我修行到这个地步,如何肯再还俗?(众拜科)(正末唱)
【川拨棹】不索你闹镬铎,磕着头礼拜我。(李四云)姐夫,今日咱两家夫妇儿女都完聚了,你可怎生舍的出家去?你依着我,只是还了俗者!(正末唱)谁听你两道三科,嚷似蜂窝,甜似蜜钵!我若是还了俗可未可!
(贴旦云)孔目,平素你是受用的人,你为何出家?你怎生受得那苦?(正末唱)
【七弟兄】你那里问我为何受寂寞,我得过时且自随缘过,得合时且把眼来合,得卧时侧身和衣卧。
【梅花酒】不是我自间阔,趁浪逐波,落落拓拓,大笑呵呵。夫共妻、任摘离,儿和女、且随他。我这里、自磨陀,饮香醪、醉颜配,拚沉睡、在松萝。
【收江南】呀!抵多少南华庄子鼓盆歌,乌飞兔走疾如梭,猛回头青鬓早皤皤。任傍人劝我,我是个梦中醒人,怎好又着他魔?
(包待制冲上,云)事不关心,关心者乱。老夫包拯。来到这云台观,见一簇人闹,不知为甚么?(李四云)爷爷,小的是许州人银匠李四。俺姐姐被鲁斋郎强夺为妻,幸得爷爷智斩鲁斋郎,如今俺姐姐回家来了,争奈姐夫张珪出了家,不肯认他,因此小的每和他儿女在此相劝,只望爷爷做主咱!(包待制云)兀那张珪,你为何不认他?(正末云)我因一双儿女,不知所在,已是出家多年了,认他做甚么?(包待制云)张珪,你那儿女和李四的儿女,都在跟前。这十五年间,我都抬举的成人长大,都应过举,得了官也。如今将李四的女儿,与张珪的孩儿为妻;张珪的女儿,与李四的孩儿为妻,你两家做个割不断的亲眷。张珪,你快还了俗者!(词云)则为鲁斋郎苦害生民,夺妻女不顾人伦。被老夫设智斩首,方表得王法无亲。你两家夫妻重会,把儿女各配为婚。今日个依然完聚。一齐的仰荷天恩。(正末同众拜谢科)(唱)
【收尾】多谢你大恩人救了咱全家祸,抬举的孩儿每双双长大,莫说他做亲的得成就好姻缘,便是俺还俗的也不误了正结果。
题目三不知同会云台观
正名包待制智斩鲁斋郎